“小姐，夫人今天回老宅，要是看到家中有外人……恐怕不好吧。”一旁仆人模样的青年婉言劝道。
“我带什么人回家关她什么事？！”千穗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令人气愤的事情，瞬间扭头瞪着他。
“不不……只是卑职害怕夫人会生小姐的气……”
“夫人夫人……你们就只知道她是吗？去把车开过来，我不想听这些。”
“是……”仆人楞了楞，还是顺从地走向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
千穗叹了口气，迅速恢复了常态，仿佛之前的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看样子，这个千穗与她家人也不太和睦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枫子云考虑了一下千穗的意见说道。
“让你见笑了，他是我的仆人名叫布尹弥，不用太在意他，呵呵。”千穗说笑似的口气将刚才的插曲一笔带过。
“麻烦你了。”见如此，枫子云也不追问她的家中关系，毕竟他可不愿意惹别人不高兴。
很快几个人便坐上了黑色轿车，枫子云和枫晞坐在后面，千穗则做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车子内部还挺宽敞，但是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款式的车辆，至少能肯定，这辆车并不是大灾变之前生产的。
“相信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吧，这款车就是我们公司制作的。”千穗自然看出他在想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信息还不如用来和对方套近乎。
枫子云对千氏也仅有一知半解，所以也就听她继续介绍下去。
大灾变以前的千氏集团只是一家由千穗父亲经营的航空物流公司，在末日来临时，父母都在动荡中去世了，她的姐姐，也就是布尹弥口中的夫人——千和，继承了父亲的产业。
“我和她相比……差得太远了……”千穗眼神里流露出些许落寞。
“千和？”枫子云知道这个名字，一个奇迹的代言词，他也是因此才听说千氏集团的。
在大灾变迅速席卷全球的时候，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企业几乎全部崩溃，在那个全部人都想要逃离的时代，一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女孩继承了一家小小的航空公司。
那时联合政府刚刚成立，联合军所掌握的物资和工厂极其有限，甚至一天之内连一架飞机的材料都凑不齐。
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人类政府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时，由那个年轻女孩领导的航空公司突然决定——免费为联合军提供各种飞机用于物资运输和人员调配，做出的贡献简直可谓是联合政府成立的奠基基石般无可比拟。
在联合政府真正立足后，千氏集团作为最大功臣之一，超大规模建立工厂，几乎垄断了全球军民用飞机、轮船、汽车的生产产业链，而作为千氏集团董事长的千和，被推举为最高联盟代表人之一并且载入史册。
“千小姐这么大的身份，只带一个人出来不害怕吗？”枫子云略有感悟地说道。
“我可不想做什么千家小姐，这样规矩那样规矩的，麻不麻烦呐……”千穗双臂交叉在脑后，舒舒服服地靠在副驾驶的椅子上。
“小姐，不能这样坐的，有失身份。”布尹弥像个老妈子似的提醒道。
“啰嗦，闭嘴！”虽然嘴上毫不饶人，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坐回端正的模样。
“既然会长大人不愿意被束缚在这个名头上，那又何必做这些令自己感到不快的事呢？”枫子云问道，刻意避免了她不喜欢的小姐称谓，“比如为了保全会长的名声而尽心尽力的帮助我们两个毫不相干的学生呢。”
枫子云的话听起来很无礼，让布尹弥有些不满，可千穗现在并不在意这些。
“……”仿佛问在了点子上，让千穗忽然陷入了沉默中。
“我想，千会长不是不知道千家小姐的地位和学生会长的身份之间的关系吧。”枫子云继续说道。
“你……”布尹弥有些生气，他对枫子云类似讽刺的话语感到气愤。
“我很清楚，不过这是凭我自己的本事取来的哦～”千穗笑了起来。
“……不觉得麻烦吗？”
“嗯……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有资格的人吧。”她拨弄着鬓角滑落的一缕长发，“追随那个人的脚步真的是很辛苦呢……不过我喜欢这样。”
那个人？应该就是她的姐姐吧，那个优秀得无可挑剔的女人。
“一切都由自己争取，没有规划好的出发点，没有被钦定的终点线，追着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影，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决定从不后悔……然后，成为他。”
千穗扭头望着窗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枫子云看着她傻傻地露出一抹笑容——这是在其他时候都不可能见到的殊荣。
“的确，追随在这么优秀的姐姐身后，无论如何努力也都只能被笼罩在阴影里吧……”枫子云感慨。
人，真是一种渺小的生物。
一口气一滴水也能轻易杀死他们，想要高过挡在前面的泰山……想也不要想了……
他看着一旁脸色苍白的枫晞，心里也有些和她感同身受的难受。
只是，没有人真正了解千穗的内心，她灿烂笑容里那抹苦涩却是无人懂得。
……
千宅相当大——枫子云在才进门的时候就发出了贫穷的感叹。
晚餐非常丰盛，但他们也并没有见到千和，似乎她因为有些别的事务正在房间里处理而错过了和他们见一面的时间。
枫晞的状态很不好，像发烧了一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枫子云心情复杂地看着她，要不是自己愚蠢自大的莽撞，枫晞怎么可能会因为能力超负荷而遭到反噬？
枫子云很想给自己脸上来上一拳，背上被铁管打上的那一下就是因为他的咎由自取。
“枫子哥……”蚊子般细小的声音从床上传出，一只小手伸出被子里拽住他的衣角。
枫子云低头看着那只纤细如病态的手，像跟筷子似的挂在他衣服上，心中顿时疼得像被谁揪住了一样——她明明已经这么脆弱了，可却因为我而再次受到伤害……
“能不能……多待一会……我不想一个人……”枫晞病恹恹的样子让枫子云根本不可能拒绝。
“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哦～”枫子云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将枯骨般的小手轻轻放回了暖和的被子里。
“嗯……”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枫晞沉沉睡去，很快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就像黄昏里的悠悠虫鸣。
细长柔软的睫毛蝉翼般轻轻颤动，安静得像一只温柔的猫咪。
“……晚安，小猫咪……”枫子云关上了灯，悄悄地退出房间。
布尹弥站在门外等他，待他轻轻关上房门后开口道:“你们是小姐带回来的，所以就是千宅的客人，我对异能方面的副作用略知一二，请相信我。”布尹弥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丝毫没有先前对他的不满态度。
“多谢。”
“您的妹妹，因为使用空间类异能传送大体积活体生物而导致体内生物电乱流，看起来很像发烧，这一点您应该清楚。”
“对于这种空间类的过于强大的异能者来讲，会因为其他生物排斥她的异能输出而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体积越大则斥力越强。”
布尹弥和他父亲一起都是大灾变前就跟着千家，在千穗还是小孩时就以生物学博士的学历毕业，从小就作为千穗的专属仆人培养教导她，既是朋友也是老师，在大灾变来临后也对异能产生有些研究。
“超能力这种东西，属于大脑受刺激后有极小的概率产生的精神副产物，总的来说也就是身体精神超负荷运作的副作用，从古至今都对这种超自然能力有过各种各样的文献传说记载，在很多影视作品和小说漫画等也有类似题材改编，像魔法回路和灵基等等都是根据一定现实编撰而成的。”
“而‘RS’病毒不仅刺激了人类的大脑，同时以某种暂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方法提高了超自然能力的产生，从而让人的精神得以与现实产生共鸣以达到电影里面超能力的效果，并且可以通过练习加强大脑对现实的影响力，还能够更加熟练地掌握运用这种力量，但是……”
布尹弥顿了顿，似乎在衡量接下来的话要不要告诉枫子云。
“说吧，没事的，我能接受。”枫子云其实并不能接受，只是他希望能知道原因，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才是最可怕的。
“……对于因为病毒感染而产生的异能者，与其他原因产生的传统异能者有本质上的区别，病毒异能者不仅可以靠练习变得强大，也会因为病毒与血液融合度上升而更直观地变强。”
“枫晞小姐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自身免疫力功能衰弱，对病毒与血液融合的压制力比常人更低，并且承受能力也远低于普通人，可是她曾因为长时间处于恶劣环境中而让病毒融合率达到了百分之二十六点七。”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是不确定的，也许是二十也许是四十，当感染者的病毒融合率突破了自身承受能力的上限时身体就会被怪物所替代，而病毒能力者会因为彻底病变而导致精神爆发，从而令自身异能失控，引发远超自己能力上限的破坏。”
“像枫晞小姐这么强大的异能……也许会带来更加恐怖的灾难，大规模的空间挤压和崩塌，大半个第七网格都会化为飞灰。”
“那……她的时间……还有多久？”枫子云忍不住问道。
“大约半年吧……如果她还是得不到有效抑制的话。”布尹弥惋惜道，“正常地使用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要不像今天这样乱来……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会恢复正常了。”
“不过，”布尹弥突然正色道。
“如果你救不了她，请至少做出正确的选择，这不是以个人的名义警告你，而是为了第七网格的存在延续下去。”
布尹弥的话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枫子云略感无力地点点头，他十分清楚布尹弥所说的“选择”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了更多人活下去，必须为了大义舍弃小我——这是人类社会几千年传承下来被所以人共同认知的明理。
可是，若真的无法挽回了……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下得了手吗……
枫子云一向自诩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他可以为了那个梦想对任何人下手。
他想象那样的场景，天真的脸上沾满了血污，被遍地的鲜血与刀锋所玷污。
果然，只有她是特别的，她和其他人并不一样。
像一束纯洁的光，是唯一能将他的存在深深烙印在这个世界的人。
“能下得去手吗？”枫子云又一遍问自己。
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有犹豫？
犹犹豫豫可不像他的作风。
为了一个必将崩溃的世界，双手沾上至亲之人的鲜血，并不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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